我眼中的礦工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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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中的礦工師傅


我眼中的礦工師傅

(承德興隆礦業有限責任公司 趙龍海)

       2010年,我畢業到煤礦工作,初到礦上的三個月,我被安排在采區實習,這是煤礦的老規矩,技術員下一線鍛煉,熟悉井下環境。煤礦井下的工作在下礦之前我雖有預期,可真身臨其境起來,周遭滿是未知的恐懼。
       首先是坐罐籠,類似于電梯,不同的是簡陋得多,速度也快得多,再加上黑漆漆的井筒,第一次坐有種被地下妖怪一把拽進無底洞的感覺,罐籠靠鋼絲繩牽引,絞車提升,由于是提升人員運輸的特種設備,按要求每日都得進行檢修。聽機電班的一個老檢修工講,原來礦上有個老技術員,九十年代不景氣。辭職去內蒙的一個個人礦干,由于礦上不重視罐籠提升安全,出了事故,鋼絲繩斷了,保護又沒起作用,墜罐了,一米七的個生生蹲成了1米出頭,打那以后我好長時間坐罐下井都會想到這件事,不由得會閉上眼,靜靜地熬過這漫長的三分鐘。
        鍛煉的內容是每天跟小班,一天三班倒,每班八小時,說是八小時,其實算上班前會、換衣服下井升井、坐罐坐車、交接班、班后洗澡等其他工作,全下來也得九個多小時。有的礦規模大,井深路遠,一個班下來得十幾個小時,這在每天喊“九九六”沒人權的大城市白領們看來,似乎更加不可想象。
        具體的活計(就是工作,煤礦人稱為活計)就是從事些采掘工的輔助工作,輕快點的是看溜子(開停刮板輸送機,清理余煤),攉煤(把落煤用鐵鍬撥入運輸機中),這些事往往一個人能干;累點的扛坑木,抬大件(井下電器開關,單體液壓支柱等)就得三兩個人綁鐵線、掛倒鏈、一起搭把手,喊號子。
        煤礦人稱一線的采掘工為“老板子”,具體由來沒仔細考證過,也許是叫起來霸氣些,不過現實生活里,“老板子”和真老板差距可謂天壤之別。好多礦山采掘工沒有周六日,都是計件單價工資,每月下井二十五六次,效益好些的能賺到七八千,不太好的也就三四千。
        因為是實習,不會安排繁重危險的工作,可能是我沒干過重活,也有可能是安排的簡單伙計過于勞累,那段時間飯量有很大,睡眠質量出奇得好,甚至在井下的溜子邊打起了瞌睡,之前從不打呼嚕的我,鼾聲淹沒了井下風機的噪聲,引得班長過來,把我好好教育了一通。有幾次被安排去拽電纜,盡管帶著厚些的帆布手套,但一陣操作后,兩只手掌全都磨破了,這使沒怎么吃過苦的我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長期下井的師傅都是一個人杠上百斤的U鋼和溜子板,由于輔助運輸工程少,機械化程度低,好多礦工不得不徒手搬運大件幾百米到工作面,一個班打上二三十個來回.有的一個人單班靠鐵鍬人工攉煤二十幾噸。掌子頭的工人們盡管天天洗澡,可面紋里面的細微煤末如同鑲嵌進去的,再也洗不掉了,他們伸出手,白皙的胳膊與粗糙的手掌還有指甲縫里的黑泥顯得極不相稱。
       與其他行業不同,老工人幾乎身上都有舊傷,手指、腳是最容易負傷的部位,加上井下常年潮濕引發的風濕,“老板子”們常常后半輩子與陣痛相隨。
        勞累都是小事,聽老工人說,以前安全條件不好的時候,多年下井的伙計,常常一個班的功夫就是永別。小點的頂板事故可能最后還能找到不太完整遺體,若是較大的瓦斯,火災事故,可能連身上的衣襟都找不到……礦工,可能是這世上除了戰爭年代的士兵外,最危險的職業了。
       這世上再為生動的言語的描述可能也無法準確地把一個人的離去講得如此真切動容,直到工作幾年后我親眼看到一個失去父親孩子的無助眼神、一個失去丈夫女人的不住哭喊、一個完美的家庭此刻轟然坍塌……一名四十多歲的礦工用自己最為寶貴的生命賺取了一生中最大的一筆錢,可是他卻永遠花不到了……
       除了死亡,還有一種對于礦工來說得生不如死,那就是塵肺病,由于長時間的接觸煤塵、巖塵,礦工的肺部吸入了大量的煤塵、粉塵,使得肺部發生器質性病變,慢慢失去功能.多年后有幾個月我在煤礦人力部臨時幫忙,接觸過一位已經鑒定為塵肺病的老采掘工,他憤憤地找到我,不想調離井下一線工作,我耐心解釋跟他說,調離一線是職業病防治法的法律規定,另外如果再接觸粉塵會使他的塵肺病加速惡化,甚至失去生命。他激動地說:“這我都知道,但我不想調,我兩個兒子還沒有結婚!”聽到這句話,我竟一時無言以對,不知是因一個父親的偉大奉獻而震撼,還是聽到了一位礦工面對命運的悲鳴。
或許對于這世上大多數的礦工來說,最幸福的就是上井后找個地方靠一靠,點一支煙,看看陌生的藍天……
        2016年煤炭行業去產能后,我漸漸脫離了一線采掘,和工人師傅們的交流少多了,工作上更多的是技術管理,有的時候是安全檢查。有一年政府要求上級公司安排管技人員駐礦值班,有機會多年后再次到采區開班前會,這感覺既熟悉又陌生,聽著當年習以為常的行業“土話”,猶感親切,環顧四周,師傅們都老了,要么頭頂稀少,要么半數花白,雖然天天洗澡,確實皮膚黝黑,淺短的指甲總有清理不凈的污垢,大部分的他們二十年前也是英氣風發的,八九十年代令人羨慕的礦工如今淪為社會所無視的底層,他們不得不在陰暗潮濕的環境里從事著繁重的勞動,時刻承受著其他行業無法想象的危險,而只為那微薄可憐的工資,時間久了,早已忘記了陽光的味道,卻為在白天在盡情享受陽光的人貢獻著黑夜中光明和寒冬里溫暖。
        中國的發展就是這些無數的平凡人貢獻著與所得不相匹配的辛勞所成就的。礦工只是一個縮影,還有許多的產業工人,像鋼鐵,機械,建筑,水泥,在小面館里他們時常穿著滿是污漬的工裝,粗糙的手掌常常不太靈活地擠著筷子,估計囫圇地吃著幾塊錢一碗的面條,冬天頂著寒風騎著二十來里的摩托電動上班,嘴唇常常醬紫,下車的時候好長時間挪不動雙腿……
如今的時代,產業工人所代表的實業不吃香,90,00們寧愿去送外賣和快遞也不愿從事那樣的工作,再過二十年產業工人將鳳毛麟角,有人說機器人,自動化終將替代人,AI也將無處不在,可我不太樂觀,不愿從事實業的人越來越多,就意味實業領域的進步也就越來越慢,更難談智能化,自動化。
       人口紅利的逐漸消失和就業觀念的轉變將阻礙中國制造強國的發展道路,也會漸漸削弱我們制造大國的地位,年輕一代們,關注實業,熱愛實業,從事實業,是每位國人應有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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